◎“這個馬甲，就叫玄都吧。”◎

“叮鈴鈴———”

鈴聲越來越近，幾片虛擬的花瓣飄到祝淩腳邊，此時，她與一個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雌雄莫辨的大美人面對面，大美人褐色的卷曲發絲裏穿插著覆雜的銀飾，從後腦一直繞到額前，帶著精巧繁覆花紋的水滴形銀牌直直墜在他眉心，與右耳上掛著的銀飾風格同源。因為唇角天生上翹，所以即使面無表情，看起來也像在朝人微笑，配合著茶色的眼睛，純粹之中便透出點媚來。

【請問玩家祝淩，是否登錄該馬甲？】

祝淩點擊了[確認]。下一秒，她眼前的視野開始變得奇妙———

她的視野分成了兩份。

從小公主的視角看過去，能看清對面人身上的每一處細節———眉心墜的花紋、細密卷翹的長睫、左眼中的小痣、耳飾裏隱藏的小鈴鐺……可謂無一不精巧，無一不細致。

而從新馬甲的視角看過去，能看到樂凝天姿絕色的容貌，無論是鬢發裏的鳳銜珠，還是耳邊的明月珰，都盡收眼底。

祝淩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對面的人的臉頰，下一刻，她的感官便向她反饋出了肌膚特有的、軟綿綿的觸感，同時，還有臉頰被觸碰的感覺。

“好有趣啊！”祝淩眼裏閃動著躍躍欲試的光彩，她心念微微一動，於是對面的大美人便向她露出一個純粹的笑，飽滿的唇珠後，是若隱若現的小虎牙。

【笑起來好蠱！】系統空間裏，小肥啾用翅膀捂住了自己並不存在的心臟，頭頂的呆毛激動到豎起，【是雌雄莫辨大美人！！】

【不過———】小肥啾艱難地在美色裏找回了點神志，【淩淩，你為什麽要先捏一個新馬甲出來呢？】

除了小公主樂凝外，祝淩還有三個馬甲———寒門士子烏子虛、神醫璇霄、刀客丹闕。這三個馬甲無論哪一個都有一定的知名度，如果祝淩需要除羌國以外的助力，誰都比新馬甲更合適。

“還不是因為狗策劃給我開了召喚玩家的權限。”祝淩嘆了一口氣，“人人都知道茍到最後的參賽玩家出自羌國，如果要召喚玩家，我勢必要和玩家見面。”

到那時面對著一眾玩家，難道要她自己介紹自己是樂凝/烏子虛/璇霄/丹闕嗎？！

無論哪一個，都很社死好不好！！

【我懂了！】小肥啾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這個新馬甲———是你特意捏出來給玩家看的！】

祝淩的意識小人欣慰地拍了拍小肥啾的頭：“真聰明。”

祝淩自己也是玩家中的一員，第四天災的威力如何，她簡直不能更清楚。

第四天災這樣的大殺器就是一把雙刃劍，用得好事半功倍，用得不好———嗯……沒有誰想親身感受一番。

再加上另外的幾個馬甲都已經在預告裏出現過了，行事行為或多或少都偏向善的一方，要想在不崩人設的情況下治住無法無天的玩家們，尤其在第一批玩家都是出類拔萃的人才，搞事能力更是翻倍上漲的情況下———這種地獄級的難度，換誰誰都禿。

【我懂了我懂了！】小肥啾撲騰了一下翅膀，【沒有出現過的馬甲，性格有很大的商榷餘地，到時候根據玩家的反應，直接做出相應的調整就行了！】

這樣既制住了玩家，又能避免了掉馬的慘烈事件發生！一箭雙雕！

【所以……】小肥啾歪了歪腦袋，【這個馬甲會很兇嗎？】

“不。”祝淩眨眨眼，“馬甲是什麽性格，就要取決於玩家是什麽反應了。”

小肥啾：【……】

想想玩家們的普遍性格，它選擇提前為玩家們點個蠟。

“叮鈴～”

祝淩控制著馬甲盤腿坐下來，卷曲的褐色發絲因為動作而簇擁在新馬甲的脖頸邊，有幾縷從衣領向衣服遮蓋處沒入，發梢末端細小的鈴鐺便順勢被掩蓋在衣服裏，清脆的響聲也變得沈悶。

祝淩看著馬甲眼尾的那一點緋紅，想起他剛出場時的場景，略一沈吟道：

“這個馬甲，就叫玄都吧。”

“砰———”

空蕩的大殿裏，忽然傳來被絆倒的聲音。

一道修長的人影向著地面倒下去，在與地面親密接觸前，被另一道身影堪堪接住。

在抱住倒下去的人後，祝淩累得起了一身汗。

馬甲是沒有自我意識的，一切都要靠她自己控制，也就是俗稱的雙開。

但雙開的後果，嗯……堪稱慘烈。

畢竟一個人要控制兩個身體，就需要有極其迅速的反應，不然不是站起來走幾步就摔，就是說話反應明顯慢上幾拍，一看就知道有問題。

被祝淩接在懷裏的新馬甲玄都貓眼石似的眼睛裏蒙上了一層生理性的眼淚，他清脆的聲音有些啞：“好痛。”

“我也很痛。”祝淩的眼睛也有些濕潤，雙開的代價就是感知也是雙份的，她既承受了樂凝接人時被砸的痛，又承受了玄都被絆倒時的痛。

馬甲在設定時是有基礎性格模塊的，玄都的情緒比起祝淩更為外放，祝淩登錄玄都的身份時，情緒表露也就更為明顯。

所以此時玄都擼開自己的袖子，露出遍布著不少青紫傷痕的白皙手臂，他將手臂放到祝淩眼前，聲音裏自然而然就帶上了委屈：“一心二用真的好難。”

祝淩心疼地朝他胳膊上的青紫吹了吹，語氣裏帶了點咬牙切齒：“狗策劃就不能開發點好用的功能嗎！”

為了能更好的提高兩個身體的同步度，祝淩根本不敢打開『痛感全失』的技能，只能一邊摔得齜牙咧嘴，一邊艱難地訓練。

“這次比剛剛好點了，要不再走一圈？”祝淩嘆了一口氣，她的意識此時分成了兩份，一份覺得應該再堅持堅持，另一份則有點不情不願，那份不情不願的意識被玄都的性格模塊放大了，表現在馬甲上，就是帶著點沙啞的賭氣聲音———

“不想再練了，真的好痛！”

祝淩：“……”

她感受著自己內心被放大的抗拒，只覺得有點崩潰。

她能怎麽辦？她確實是不想練啊！

祝淩幹脆眼一閉，對自己強行洗腦催眠：“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在自己的碎碎念中，祝淩操縱著玄都爬起來，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同步度訓練，青紫都摔成了烏黑，有的地方甚至破了皮，流了血。

玄都的表情越來越委屈，茶色的眼瞳水潤潤的，於是眼角的緋紅越發明顯，一身攜帶著隱藏鈴鐺的銀飾在動作間叮鈴作響，要是鈴鐺聲會說話，一定會大喊“不幹啦！罷工啦！誰愛練誰練吧！”

就這樣練了個半天，走路轉彎拿東西等簡單動作祝淩已經能同步操作，但更覆雜些的，比如武功招式類的，就會像卡了幀的畫面，十分詭異。

祝淩：“……”

她的心好累，她的人好痛。

情緒終於到了臨界點，玄都在又一次摔倒後，直接在地上躺下來，像一條沒有夢想的鹹魚一樣仰面翻身，一滴晶瑩的眼淚順著眼角的緋紅滑落，卷翹的眼睫被淚水沾濕，茶色的瞳仁起了一層蒙蒙的霧。

“不想練了！”貓兒似的嗚咽從喉嚨裏溢出，是委屈巴巴的腔調。

【不練了不練了，我們現在不練了！】意識空間裏，小肥啾已經被眼前的美色沖昏了頭腦，此時心疼地拍打著翅膀，【淩淩！歇一會兒吧！趕緊歇一會兒吧！】

祝淩：“……”

她的意識小人給了小肥啾一個輕輕的腦瓜崩：“說什麽瞎話呢？不練同步度什麽時候能提上去？”

【可是你都疼哭了……】小肥啾捂著自己的腦袋，露出一個QAQ的表情，【你別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玄都身上的的性格模塊放大了祝淩的情緒，以至於她的真實狀態根本無法隱藏。

祝淩站在玄都的旁邊，俯視著地上眼圈紅紅的人，閉上了眼睛。

理論上來說，她是可以強迫自己起來訓練的，但……祝淩認真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內心，如果內心的情緒可以化成人形，大概會在她面前上演一哭二鬧三上吊。

“五次。”祝淩睜開眼睛，她的目光對上那雙茶色的眼瞳，“五次之後就不練了。”

“三次。”淩亂的發絲像海藻一樣鋪開，襯得玄都臉頰越發白皙，紅紅的眼圈好像又要哭了似的，他和自己討價還價，“最多三次！膝蓋都已經流血了！”

“五次，一次都不能少。”祝淩看著自己的表現，選擇後退一步，“誰叫我答應接管羌國的？”

小肥啾：【……？】

它目瞪口呆地看著祝淩對自己殘忍的暴行，默默用翅膀捂住了眼睛。

鹹魚翻身是翻身了，但……這也翻的太狠了趴！

理智最終壓過了情緒，玄都從地面上爬起來，祝淩給他整理了淩亂的發絲，擦了臉上的汗，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訓練。

“砰———”

這是撞到柱子的聲音。

“哢嚓———”

這是試圖進行一些覆雜動作，結果骨折的聲音。

“轟！”

這是來不及轉彎，結果連桌帶椅撞得人仰馬翻的聲音。

“嘩啦———”

這是進行一些精細動作，結果帶翻了奏折，被奏折劈頭蓋臉砸了一頓的聲音。

……

祝淩一次又一次將玄都從各個地方拉起來，每次玄都身上的都是不一樣的傷，有的傷青紫發黑，有的傷傷上加傷，玄都卷翹的眼睫早就被淚水泡得濕漉漉的，褐色發絲也濕淋淋地粘在臉頰邊，看著十分狼狽。倒數第二輪時，玄都已開始抽噎了，但就算這樣，也沒能阻止祝淩的決心。

在又一次將玄都從臺階上拉起來，這次磕破了額頭，鮮血流過眉骨，劃過臉頰，然後從下頜流過，沒入衣領中。

祝淩從懷中掏出一塊手帕，慢慢地擦去了玄都臉上的血跡。

“我知道很疼。”迎著那雙已經哭得紅彤彤的眼睛，她說，“但我要繼續。”

於是，玄都盯著她的眼睛看了許久，祝淩以為他會哭，可最後，他沒有。

他只是站起來，然後繼續。

夕陽西斜，陽光從窗欞間透進來，映出兩道模糊的狹長影子，其中一道影子的動作從僵硬漸漸變得靈動，最後和旁邊那道不相上下。

其實早已超過了當時約定好的五次，但誰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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